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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法 篆刻 高校学生教育

《立人兴文之弦歌绕梁》第六篇

       文学院60年院庆时编印了《立人兴文》一书,此书分两部分,第一部分是院志,第二部分是校友回忆文章——《弦歌绕梁》,这部分文章一是从50年校庆文集《风从草原来》中选取的,一是从77级校友文集《永远的77级》中选取的,一是院庆前夕专门向校友征集的。


       往事二题


       邵俊峰


       三十年前的事,远处看仿佛很清晰,逼近了却模糊一片;采取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——当然这距离是心理的而非物理的——看,原来满目支离,一地碎片。把碎片锔起来,就是往事;虽然说不得是十分的真,但也决不假。记忆就是这样子的。

       文海二糗

       我去学校报到那天,是下午一两点钟,在母校大门口,感觉不好。大门很破旧,尤其是门前的土路,坑坑洼洼,又不直顺,马车汽车自行车搅成一团,尘土弥天。一群麻雀掠过,格外显得灰头土脸。

       到宿舍找到自已的床位,是上铺;下铺已有人躺着,这时候坐起来和我说话,说叫朱玉君,扎鲁特旗人氏。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大学同学。这厮不热情。后来我曾当面质问,不想他竟矢口否认,还倒打一耙,说是我傲慢,且透漏出当时心中颇不满,在我走出后曾暗骂“熊样”云云。总之,时间太久了,这事说不清了。

       安顿好住处,就想到上课的地方转转。先看文科楼,楼是梁思成曾倡导又挨批的所谓大屋顶式建筑,有年头了;走廊里很黑,脚下也不平坦,总感觉四处会有老鼠出没。果然,后来我在这里教书的时候,一天傍晚去备课室看书,急着上厕所,就在走廊里踩昏过一“匹”尺把长的大耗子。——再看综合教学楼,倒是新的,很展眼。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,从此告别了剧团的差事,心里也敞亮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正在一楼主楼梯下转悠,忽听四楼上有人在跑,脚步声如奔马,响到走廊尽头,又从一侧的楼梯传下来,啪嗒啪嗒,就到了主楼梯下。这人头发凌乱,没个脑型,面白无须,比我个儿矮,一看就是个农村来的生猛家伙。他不看我,只看楼梯,啪嗒啪嗒又上去了。上上下下地忙乎,满楼都是脚步声,让人起疑。这家伙登斯楼也,野马似的瞎跑什么呀?

       隔一天才知道这人是我的同学;又隔几天才知道他叫徐文海。熟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满楼跑,锻炼身体乎,抓贼乎,尿急找厕所乎?他的回答使我大失所望又惊叹不已:他说他没见过楼,自然也没上过楼,这回见到神秘楼梯曲折而上,又折返而下,相当有趣,于是就痛痛快快地体验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现在电视上经常出现一个什么电梯的广告,词曰:“上上下下的享受”,有什么新鲜?余同窗徐文海教授于三十年前即享受矣。

       同学四年,才知道这家伙不简单。转眼到毕业,文海留校任教,和我、永良同住教师单身宿舍。那时他刚学会骑自行车,在校园里歪歪扭扭地撞觉得不爽,有天傍晚借了一辆驶出学校大门。校门已经更新,门外的霍林河大街宽阔平坦。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,而爽必须通过速度来体现,能施展速度的地界,除了霍林河大街别无选择,于是他上了主干道。一般说来,自行车这玩意儿,越是生手越敢骑,而且越骑越快;况且傍晚时分,路上无车,大道通天,春和景明,人与车便如离弦的箭射向东方。大约到了市建俱乐部那儿,一个衣冠楚楚的小伙用自行车带着怀抱一兜水果的未婚妻过马路,文海无法躲闪,如失事火车般撞了过去,事故现场一片狼藉。他负痛爬起,见那姑娘摔得可怜,想去搀扶,当即被小伙喝住;结结巴巴,真诚地赔礼,又被小伙喝住。小伙一手挽未婚妻,一手戟指地上散乱的水果,只是说:“捡起来!”那架势显然是如稍有不从必痛扁之。于是大学助教徐文海之瘦小孤单而狼狈之身影匐于众目睽睽之下、小伙的颐指气使之中,于马路上、草丛中、路人的脚下捡起一个个苹果桔子之类,擦净、装好,然后恭敬惶恐地奉上矣。至于之后小伙如何训斥、徐助教如何狼狈而回,兹不赘述也矣。

       诗人一群

       七七级中文,若三十年后说一整体的印象,这印象又能揭示我班的精神气象,我以为就是:这是由一群诗人组成的集体,虽然后来未出现一位诗人。

       当然,老中青五十人整,未必人人都写诗,但人人都有诗心诗情、诗人的怀抱,却是不错的。

       试以“老家伙”为例阐述之。其中陈忠海学兄、张延春学兄、陈国文学兄最有代表性。

       客观地说,三人之中,忠海兄诗才最差。但那年月的七七级,诗之才是第二位的,第一位的是激情。毫无疑问,陈兄激情有余,这就妥了。记得有回他要当众诵诗,先拿大作给我们同宿舍的人征求意见,结果可想而知,但陈兄不受舆论的影响,诗歌会上,他的诗竟大获成功。考其缘由,这主要得益于他嗓音的浑厚而苍凉,高昂处可声震屋瓦。还有就是他的眼神,那双大眼平日里是何等宽厚祥和,然诵诗之时,忽然变得如此凶悍,仿佛谁要不欣赏他的诗,他就当场咬死谁。

       三人中,延春兄的诗写得最地道。他肯定此前写过不少诗,也会朗诵,只是激情差了些。也没办法让他激情万丈,他的家在木里图,孩子小,家务负担重,好像每到春耕大忙时节,他都要请假回去种地。而且种地育人两不误,大学四年间,除了土地上的收获,下一代也在两个孩子的基础上又翻了一番。易经上说“生生之谓大德”,这无可厚非,只是耽误了他的诗歌创作。

       三人中数国文兄的诗的品味最高,也最刁。他爱的是古诗,可能是胸中的古诗蓄积太多的缘故,张口一吐就是好诗,但都是古人的。由此看不上白话诗,评价起来用语不多,但极为刻毒,所谓寸铁杀人也。或者干脆就嗤之以鼻,其响鼻无人能模仿。他也朗诵过诗,是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一字不差,音声清亮,张驰有度,自娱娱人。余在大学执教至今二十八年矣,未听过一位中文学生能像陈兄那样有韵味地朗通古诗。

       老家伙都有如此诗情,那帮小公牛般的年轻一派更不用说了。蔽舍的刘凤久最有诗人气质,诗情一袭来,就在走廊徘徊吟哦,不胜痛苦之状,有几回竟于忘情之中踱进了女厕所。但凤久终不能在诗上有大进步,因他太年轻,好玩,玩的又是篮球,往往见他一身臭汗回来,这就有点邪门了,因为征之诗史,没有挥臭汗而能写美味诗篇的,结果诗歌与篮球不可得兼,颓废了。诗歌创作有些成绩的,倒是在校念书时仿佛不怎么写诗的我的小同乡刘玉芳。已经毕业好多年了,有一天他竟寄来了许多发表的诗,一看,真不错。脱去了往日的书生意气,很多人都早与诗歌拜拜;玉芳君官拜县委宣传部副部长,竟然还葆有童心诗情,真是硕果仅存了。而且玉芳外表粗犷,其实内蕴慧美,诗不走阳刚一途,却是很温婉的,我曾写了一篇评论为之揄扬,题目就是“男子汉的柔情”。问题是宣传部长而写诗,多是装点门面,玉芳却是真写诗的,因此听说他那官儿当得也不大顺。

       他如维国、维泉、建军、文海、国安(一包一刘)、福舜、红华、少刚、苏和、德友一流,人人都孕育着无穷无尽的诗歌的蛋,憋不住就四处乱下。俱往矣!俱往矣!

       欣逢大时代的转折,我辈有幸坐上了头班车,因此意气风发,粪土王侯;待到学业各有所成,散之四方,又能与时俱进,化书生的诗情为入世的实用理性,由此所操各业,均小有成就,固一时之秀也。这就是七七中文不可复制的历史因缘吧。



     本文选自《永远的77级》。邵俊峰,男,教授,硕士生导师。文学院77级中文本科班校友。毕业后留内蒙古民族师院中文系任教,后调大连大学文学院。有多部文集和学术著作问世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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