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立人兴文之弦歌绕梁》第八篇
文学院60年院庆时编印了《立人兴文》一书，此书分两部分，第一部分是院志，第二部分是校友回忆文章——《弦歌绕梁》，这部分文章一是从50年校庆文集《风从草原来》中选取的，一是从77级校友文集《永远的77级》中选取的，一是院庆前夕专门向校友征集的。
而已汤
李向明
不知什么时候，也不知是谁起了这样一个雅称——“而已汤”。大家都这么叫，也就慢慢普及了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可能与《语言学概论》有关。记得有一次，语言学老师讲了这样一个故事：
从前有一个土财主，望子成龙，很想请一个“家教”。可财主是一个天生的吝啬鬼，请了附近的几个秀才，都因报酬太低而告吹了。忽然有一天财主家来了一个书生，毛遂自荐。财主问起了条件，书生答曰：“无鸡鸭亦可，无鱼肉亦可，青菜几碟，素汤一个而已”。财主大喜过望，双方立即签了合同，违约一方要赔偿经济损失。结果呢，当然是财主自认倒霉，赔了五十两银子。——因为书生玩了一个标点符号的游戏。
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已无从考证，但极有可能是从那以后就诞生了“而已汤”吧？
“而已汤”是什么？翻遍天下所有的菜谱你也找不到。因为这是我们中文系学生的发明。做法吗，再简单不过了。中午或者晚上吃完饭，端着剩有一点菜汤的饭盒到水房兑上点开水，用匙一搅，“而已汤”就成了。不过，做“而已汤”也是很有学问的。首先，吃饭时，不能把有限的一点菜吃得精光，最好能剩点菜汤和菜叶之类，否则就没了原料；其次是兑开水，开水兑的多了会寡淡无味，兑少了又不能喝得尽兴。当然也有使汤增色的办法，那就是吃完饭后再买五分钱的咸菜，放在饭盒盖上，然后视开水兑的多少再调咸淡。如果想讲究一点，可以买一毛钱的油炸黄豆（大约80粒）或者油炸花生米（大约30粒），奢侈点的，可以买八毛钱一竹篓的四川郫县产的豆瓣辣酱，调到汤里，味道美极了。只是后者常有被“汤友”们瓜分的危险，所以很少能喝到。
喝“而已汤”还有季节性。冬天天冷，饭盒没端出水房几步，就凉了。最好的季节当然是在夏天。男同胞们仨一群俩一伙地散坐在二舍前的林荫道上，来个“而已汤”宴，原料不同，味道也就不同，互相品尝，互相评价，（价廉而汤美者，就会来一番自我吹嘘，第二天就有人引进技术。）直到有的鼻尖上冒汗，有的脸上流汗，有的脱了上衣只剩一件背心，有的干脆就赤膊上阵了……
喝“而已汤”是很热闹的事，大家常把古今中外的作家和作品拿来下汤：
“登徒子是好人还是坏人？”
“这还用问？色鬼的老祖宗都忘了？”
“不对，那是宋玉对他的诬蔑。如果是在今天，你的女友早跟他跑了。”
“何以见得？”
“登徒子多专一啊！”
一片笑声如潮。
“按你的逻辑，宋玉不是好人了？”
“嗨，这还用说，明摆着他有生理缺陷吗！”
于是捧腹大笑的人中就有人把汤喷了一地……
最初喝“而已汤”的只限于男生。但后来“汤宴”上的笑声也吸引了住在一舍的女生。渐渐地，在女生宿舍旁边的树荫下也有人喝汤了。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，女生做的汤味道就是比男生做得好。但我想，这可能是爱屋及乌。不过原料放得多，开水兑的少，“而已汤”的味道好也就理所当然不足为奇了。
有一段时间，校方曾出面干涉，不准喝“而已汤”。原因是个别贪心不足的家伙兑水太多，喝不了几口就顺手泼到地上，影响了校园环境卫生。二舍前的林荫道上曾一度沉寂下来。但时隔不久，又照样笑语喧哗了。
“而已汤”的味道实在让人难忘。
刚成家的时候，妻总说我没出息，怎么就那么会过呢？于是我把“而已汤”的故事讲给她听。听着听着，妻不吱声了，用手去揉眼睛，说是飞进了一只小虫。后来妻再也没因为这事讥讽过我，相反每次吃饭，妻都给我准备一篓四川郫县产的“大红袍”豆瓣辣酱，吃完饭后，静静的坐在一边，等着我喝完了“而已汤”再收拾碗筷。
现在，女儿已经七岁了。忽然有一天她发现了“新大陆”，瞪大了两只好奇的眼睛向我发问：“爸爸，你为什么总喝刷碗水呢？”
我居然一时语塞，不知如何回答。我想告诉她，这不叫刷碗水，这叫“而已汤”。但她怎么能懂呢？
李向明，男，汉族，1964年9月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，文学院84级中文本科班校友。国家级精品课程负责人，教育部首届教指委委员，现为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中国语言文学教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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